《The Six》｜为“泰坦尼克”上的6名中国幸存者正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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导 语
海难发生后，他们获救，又迅速失踪，接着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。
《泰坦尼克号》的故事无人不晓，感天动地。却少有人知道，在“泰坦尼克号”上有8名中国人，其中6名在灾难中幸存了下来。
他们的故事现在鲜少被人提起，但在当时的西方其实非常出名，并且还被打上了“不光彩”的标签。
一位叫 Arthur Jones 的英国人，在上海组建了一只团队，调查走访了这6位幸存者的后人，并拍摄了一部纪录片《The Six》，试图还原这段历史的真相。
长久以来，对于“泰坦尼克”的消息混乱而失真。
失事之初，最先群起以待的是报业，在名誉和利益的裹挟下，真相扑朔迷离。
《晚间太阳报》声称所有旅客平安无事，泰坦尼克号被拖往哈利法克斯，该区域的四艘船救了泰坦尼克号。
《锡拉丘兹先驱报》的头版告诉自己的读者：所有乘客全部获救。这显然是在捏造假新闻。
英国著名大报《每日镜报》在报道时自相矛盾：2300人遇险，所有乘客平安，泰坦尼克号被拖向港口。
普利策的《世界报》称：巨轮放下救生艇，泰坦尼克据报沉没”。
由于“泰坦尼克号”是报界自己缔造出的“不沉之船”神话，所以它的沉没让报人们难以接受。因此大部分报纸在报道遇险同时，捏造泰坦尼克号被拖往哈利法克斯，继续“永不沉没”的神话。
骑士精神与替罪羊
关于这场海难，我们总是动容于那些优待妇孺的绅士风度和盎格鲁-撒克逊骑士精神。
事实上，肮脏的秘密和丑陋的人性才是灾难的主角，而这些往往被粉饰甚至掩盖掉了。
“泰坦尼克”上的这6位蒙受冤屈和耻辱的中国人，就是这些肮脏和丑恶的替罪羊。
海难后的舆论回潮中，互相揭短的英、美媒体，突然联合起来大合唱：
“盎格鲁-萨克逊（英美主体民族）始终不渝的骑士精神”。
“盎格鲁-萨克逊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”。
当时的种族主义盛行，在这样的言论下，中国幸存者被放在了“鄙视链”（黑人、爱尔兰人、意大利人、中国人等）的最顶端。
黑人被当作替罪羊的传统已久。“泰坦尼克”号上确实有个黑人，但不幸的是他死于海难。
罗根·马歇尔1912年6月出版的《泰坦尼克号沉没》中称：这个黑人抢夺首席电报员的救生衣，结果被副电报员布莱特击毙了。
但被抢的人最初说抢他救生衣的是个白人。
意大利人也被“黑”过。在美国参议员听证会上，“泰坦尼克”号五副诺维说：意大利人“眼里全冒出凶狠的光，像群野兽”，“时刻准备从那里跃进救生艇”。但这个五副后来改口，说他是猜的，当时情况慌乱，根本看不出来。
最后只剩下了中国人。
8名来自香港的锅炉工
在泰坦尼克号事故100周年的时候，《Vista看天下》的6人编辑组，曾经根据美国国家档案馆、香港海员工会查阅到的资料，以及大量采访，发表了一篇叫做《泰坦尼克号上的八个中国人》的文章。
根据文章的说法，这8名中国人名叫 Fang Lang、Lee Bing、Ali Lam、Chang Chip、Choong Foo、Lee Ling、Ling Lee 和 Len Lam，都被经营泰坦尼克号的白星公司记录了下来。
8人共用一张“团体票”
他们是英国唐纳德轮船公司雇佣的锅炉工，都是男性，来自香港，年龄在24岁-37岁之间。
1912年4月10日，他们拿着公司购买的，一张价值56英镑的三等舱“团体票”登上了泰坦尼克号。
作为2224名乘客中的8人，他们原定搭乘泰坦尼克号到达纽约之后，到经停纽约的阿那特号（Annetta）上做工。
获救过程 —
有人被骂不光彩，有人被赞“像英雄”
2012年詹姆斯·卡梅隆的电影《泰坦尼克号》发布3D重制版时，一段删减视频曾在网上走红。
片段中，除了女主角露丝，14号救生船还救起来了一名趴在木板上、说粤语的中国人。
《泰坦尼克号》删减视频（02:01）
https://v.qq.com/txp/iframe/player.html?vid=k0378wfzhpr&width=500&height=375&auto=0
虽然正片中最后没有采用，这段剧情却是真事。
这名中国人就是 Fang Lang，他的故事1912年5月发表在《半月刊》杂志上的《我怎样从泰坦尼克号沉没中获救》一文中。
“当时我们都以为他死了。” 救生艇上的乘客夏洛特·科列说：“我们朝他大喊，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。”
而当救生艇指挥官罗威与乘客们把 Fang Lang拖上船后，五分钟内他就恢复了体力。
当发现身边的船员因劳累过度快要晕倒时，Fang Lang居然接过船桨划起船来。指挥官罗威说：“他看起来像个英雄！”
Fang Lang 是泰坦尼克号乘客中，最后一位被救起的人。
Tom Fong展示父亲Fang Lang的照片
在他的同伴里，Choong Foo 爬上了13号救生艇，艇上有大约35名妇女，同一艘船上的弗兰克·金·史密斯太太在接受英国贸易部质询时说: “指挥官不敢开枪,怕伤到其他妇女。”
后来，另一名船员弗雷德里克·雷也在美国参议院的问询中证实，他确实看到一个“日本人模样的人”。
而关于 Lee Bing、ChangChip、Ling Hee、Ali Lam 4人的获救，则出现了不同的说法。
有人说他们抱着一艘破了的小船飘在海上，被路过的救生艇救起。但长久以来更多人相信的，是说他们躲在救生艇的座位底下，捡回了一条命。
根据泰坦尼克号的制造商——英国白星航运公司的主席J·布鲁斯·伊斯梅（J Bruce Ismay，就是那个说泰坦尼克号永远不会沉没，把船上救生艇从48个减少到16个的人）的说法，他与4名中国人同处在C号救生艇上，尘埃落定之后，他们才发现4名中国人躲在船底。
J·布鲁斯·伊斯梅
但《The Six》的主要调查员 Steven Schwankert 对此表示怀疑,他认为伊斯梅的说辞，很有可能是为了洗白自己——“证明自己是个绅士”。
调研员Steven Schwankert
8人中余下两人落入海中，与船上另外1511人一起葬身大海，遗体也没有被找到。
之后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，Carpathia 号在接到求救信号后赶到事故现场，从救生艇上救起了705名幸存者。
到达纽约港后，一等舱、二等舱乘客迅速办理了入境手续，而三等舱乘客则继续坐船到埃利斯岛（Ellis Island）。
但因为当时美国实行《排华法案》，Fang Lang 等人只能被带到阿那特号上继续做劳工，此后没有更多消息记载。
逃生者不知所踪
到达纽约港后，一等舱、二等舱乘客迅速办理了入境手续，而三等舱乘客则继续坐船到埃利斯岛（Ellis Island）。
但因为当时美国实行《排华法案》，Fang Lang 等人未能获准入境，只能被带到阿那特号上继续做劳工。
他们只好返回大西洋，被送往古巴。
从此不知所踪。
种族与道德观念的替死鬼
他们的身影从历史上消失了，但很快又以另一种面貌出现在道德和种族主义的话语角力场中，左右撕扯。
百年来的历史中，这六位失踪者一直以“卑劣逃生者”的形象出现，无视崇高道德，他们抢占妇孺座位，偷躲偷藏，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。
在他们的祖国，这些幸存下来的人则成为另一种观念的替死鬼。媒体中，不礼让妇女和儿童，藏在救生艇中被压死这类信息占据了抢眼的位置，不到两个月，他们以卑劣的负面形象走进了国文教科书，随后又被审判为“铁达尼上的国耻”（《西风》第二期，1936年10月1日）。在当时人们罗生门式的叙述中，这六位幸存的同胞生动演绎着国民的劣根性。
恰在百年之后的2012年，2月21日，美国国家档案发现了一份报损清单，申报人为Choong Foo，签字时间在海难发生后一年后，1913年3月。排华法案仍在美国生效，他们如何返回这个国家，则成为一个解不开的谜。依然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，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。
为“中国偷渡客”正名
泰坦尼克号上，三等舱乘客的获救比例只有不到1/6，但8名中国人有6名幸存，在当时也算是有点“小轰动”，当然，并不是正面意义上的。
在当时的英美媒体看来，他们之所以能活下来，不是因为勇敢、机智或者幸运，而是在混乱中以卑劣手段获得生机。
虽然已有文件证明中国乘客是由公司买票上船的，仍然有一等舱乘客和媒体叫这几个华人“偷渡客”，说他们是推开妇孺扑上的救生艇，半途中被手持左轮枪的英国船副击毙，还有人说他们是“装扮成女人”进入救生艇逃生……
当时中国国内报纸对泰坦尼克号的报道，大多翻译自外电。1912年4月22日，《申报》报道了船上的这几个中国人，称他们偷偷躲在救生艇底，后来被人发现。
实际上，1912年正是美国排华运动甚嚣尘上的时刻。
1882年美国签署《排华法案》，针对大量华人迁入美国西部做工的情况加以严格限制，是美国通过的第一部针对特定族群的移民法。
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程巍在《泰坦尼克号上的“中国佬”》一书中的看法，1870年代美国太平洋铁路竣工之后，美国不再需要之前输入的大量华工，因此找了另一种理论来支撑排华运动，这就是“种族性”理论——为把华人建构成一个“劣等种族”，自然就要编造大量“故事”。
程巍研究员出版的《泰坦尼克号上的“中国佬”》（英语中“中国佬”为贬义词）
西方媒体认为，这6名中国乘客又躲又藏的行为，与西方男性在性命攸关之时依旧奉行“女士和小孩优先”的准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，言辞之间无不直指“中国佬的种族卑劣性”。
然而实际情况却是，海难700多名生还者中男子占了一半，而美英男子又在其中占一大半。按舱室的档次来看，头等舱生还率是62%，二等舱48%，三等舱25%。
最早离开泰坦尼克号的七只救生艇里，坐着的几乎全是头等舱男女乘客。这些救生艇大多空了一半座位，因为很多人坚持认为泰坦尼克号不可能沉没而拒绝上船。
而泰坦尼克号沉没之后，除了14号救生艇，其他都拒绝返回救人。
1912年4月17日,美国对华协会特别理事亨利·福特试图为这几个中国人的行为“辩解”，他告诉《纽约时报》:
“在中国,救人的顺序以男人为先、儿童次之、妇女最后。因为在中国,男人的地位很高,孩子失去亲人可以找人领养,女人没了丈夫则注定潦倒一生。”
用今天的眼光看，这个“辩解”无疑是越抹越黑。而6位幸存者本人，则从来没有为自己发出过声音。
《The Six》的导演Arthur Jones认为，一方面是当时美国的排华运动让他们无法说话，另一方面，中国人性格里害怕“枪打出头鸟”的性格，也导致他们希望隐藏这段历史。
导演Arthur Jones
Arthur Jones 与他的团队，历时5年四处调查走访，寻找这六位幸存者的后人与蛛丝马迹，就是希望还原这段历史的真相，还他们一个说法。
《The Six》将在2018年播出，我们拭目以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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